因为父亲桑弧的关系，上海交大媒体与设计学院影视系主任李亦中教授说自己最熟悉上海影坛的两个厂长——译制片厂老厂长陈叙一和美影厂老厂长特伟；又因为帮忙编撰了一套动画教材，李亦中在2006年底，曾两次前往上海华东医院与特伟先生交流动画制作的心得。“很少人知道，特伟老师晚年还在热心于动漫教育事业，他曾跟我说，希望把他在美影厂几十年累积的经验写成教材，流传下去……”李亦中说。回顾特伟的生平时，说得最多的自然是他所创立的世界动画片领域的中国学派。而在李亦中看来，特伟不仅仅撑起了中国学派的大旗，他本人就是与中国学派联系在一起的，“他不光调动了所有创作人员的积极性，他自己也参与其中。因此我觉得，他是当之无愧的。”

　　动画导演特伟

　　最早提出民族电影学派

　　“中国电影的起步应该说不太早也不太晚——1905年，我们是从放映外国电影开始的。比起世界上的电影大国时间，其实也并没有迟多少，但是要说第一个提出要搞民族电影学派的，其实是动画电影最早。”在李亦中的分析中，中国的动画电影起步是早的，但有些先天不足，所以中国的动画人很长一段时间在学美国、学苏联，以至于1955年出品的第一部中国彩色动画片《乌鸦为什么是黑的》虽然在第8届威尼斯国际儿童电影节上夺得了最高荣誉，但评委们一致认定“这是一部苏联动画”。

　　“当时特伟已经是美影厂的厂长了，他一方面很高兴拿了奖，但另一方面，听到这样一种说法，他也开始居安思危。”李亦中形容说，这次得奖事件直接刺激了特伟要搞中国的动画学派。于是，特伟亲自担任导演，带领着美影厂的众多工作人员，耗费一年时间，完成了20分钟的动画片《骄傲的将军》。“故事是根据一个成语‘临阵磨枪’改编的，然后整个片子从头到底用了大量的京剧元素。”李亦中简单地介绍背景。特伟带着创作组成员，远赴北京、山东、河北等很多地方，搜集了古代绘画、雕塑、建筑以及民间工艺美术作品等大量素材，从中找到灵感，并将这些非常民族化的、传统的艺术形式运用到动画电影的创作中。

　　“你前面问我课堂上怎么介绍中国动画？很简单，我就把《乌鸦为什么是黑的》和《骄傲的将军》一起放给学生看，”李亦中说，“很直观就可以看到不破不立和民族气派，‘中国学派’这个概念可能讲不清楚，可是一看就知道了。 ”

　　美影厂厂长特伟

　　一个懂行的、内行的领导

“现在中国动画的创始者其实有几种提法，真正开始做的，时间最早的就是万氏兄弟，他们当年是看了外国电影而自学成才，他们的代表作之一就是《铁扇公主》，这刺激了后来日本人创作了《阿童木》。特伟的话，应该形容他为中国动画学派的一个奠基人。他最早是一个漫画家出身，这个资格比他搞动画还要早。他比较早地开始做国营动画，最早在东影厂有一个美术小组，然后搬到上海来。”在李亦中的介绍中，特伟在1950年代中期提出要搞中国的动画学派，一方面是中国动画走到了一个转折点，另一方面，也是特伟作为一个厂长所具备的独特眼光。“特伟既是导演又是厂长。以现在市场的眼光来看，他就是大制片人，是集团的老总。所以，他的了不起在于，他不是只做一锤子买卖，只出一个片子，而是持续发展中国的动画事业。我觉得他是一个懂行的、内行的领导。”

中国电影在国际上得奖的纪录很多，但李亦中毫不讳言，在早期，得奖最多的都是动画电影。而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在特伟担任美影厂厂长时完成的，“整个1950年代后期，1960年代初期的时候，中国电影在建国后17年，拿到国际上获奖最多的就是动画，而不是故事片。国产动画片有两个高峰，一个是特伟开创的水墨动画，这是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比如《小蝌蚪找妈妈》；另一个就是1960年代早期的《大闹天宫》，这也是说了许多年的一个经典。这一切我认为都是在特伟先生的领导下做出来的成绩。”

　　晚年的特伟

　　想把积累的经验写成教材

特伟先生早年的人生有太多的书写，但他晚年的生活却是鲜少人知晓。李亦中说他很有幸，在3年前，曾去医院拜访过特伟先生。“那是2006年底，我和姚忠礼（著名动画编剧，代表作为《葫芦兄弟》）受命主编了一本《动画编剧》，我们把所有的大纲列好以后，特别去了两次华东医院，当时特伟先生已经住院了，但是身体还行。我们就去给他看大纲，也跟他说了这个事情，他非常支持我们。当然直接的一个后果就是，他还给我们写了一个像序一样的东西。为了表示突出，也为了跟其他人写的序区分，我们用的是‘开卷寄语’的形式。”

在对特伟大师当时支持的行为深表感激的同时，李亦中也特别提及，其实特伟晚年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当时特伟已经住院挺长时间了，我们也不能占用他过长的时间，但他还是跟我们聊了很多时间。我感到他其实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想要将几十年中国的动画学派的积累写成教科书，流传下去。我觉得因为他胸中也有宏图，所以特别支持我们（编撰教材）这个事情。他在晚年还在关注我们的动漫教育事业，并且告诉我们要做基础性的教育工作。 ”

特伟：希望有更多人关心动画教育

　　今年是中国动画电影80周年，这几天大家都在纪念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们回头看看几十年来我们走过的路，有许多的感慨。中国动画电影之所以在世界动画史上留有一席之地，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我们非常重视剧本。

　　还是那句老话“剧本剧本，一剧之本”，动画片的剧本更有其特殊性。我们一向注重作品的思想性，当然在那个时代，主题的教育意义是比较强调的。一个好的剧本，应该着力刻画角色，设计一个吸引人的故事。动画片的情节要集中、精练，特别要有丰富的、令人过目不忘的细节。我之所以强调这些，是因为国内目前的动画教育还缺少动画编剧方面的师资，尤其缺乏好的教材。我现在常常觉得：我们应当好好总结几十年来所积累的经验，要写成书，这样就可以传下去。

　　老友桑弧的公子李亦中教授和我们美影厂的资深编剧姚忠礼当年是北京电影学院编剧班的同学，他俩一起组班子做这件事情，非常有意义。我殷切希望有更多的人来关注方兴未艾的动画教育，为中国动画培养新世纪的人才。

　　特伟

　　2006年12月30日

（本文系特伟为《动画编剧》一书所作的序，标题为编者所加）

东方早报 2010.2.11

原文链接：http://www.dfdaily.com/node2/node33/node2715/userobject1ai210428.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