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源》拾年

交大的音乐之筵

《思源》拾年

编者按:

2010年,《思源》杂志创刊之际,即赋予并秉承了“担负交大人精神家园、情感纽带与交流空间的使命”,成为上海交通大学独具特色的系列刊物之一。2020年,上海交通大学校友会会刊《思源》杂志创刊十周年。十载岁月、相知相伴。经编委会讨论后决定,编辑部精选十年来读者反馈喜爱度最高的二十余篇校友回忆文章编入《思源》杂志第四十期,以“学在交大”“我的年级我的班”“缤纷校园”三个版块,较为全面地呈现不同时代背景下交大人的校园学习和生活,深挖交大人的情感故事和精神内核,传承交大独特的校园和校友文化,力求让读者有兴致有共鸣,在文字间畅游的同时也有所感、有所思、有所悟。

到交大后发现交通大学和火车轮船虽然有关系,但火车轮船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远不是它的全部。“交通”更符合“交叉通汇”的衍生意义,交通大学在交叉性领域、跨学科领域一直处于较为领先的地位,不知是不是名字取得好的缘故。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沪上几大高校的校园文化各领风骚。复旦有诗社(许德民主编的《海星星》风靡沪上),同济有歌手(钱军和黄莺领衔上海校园歌手),交大则有作家(曹明华的《一个女大学生的手记》是“五角丛书”之一)。位于徐家汇的上海交大本部校园有着其他学校难以比拟的环境,校内很多建筑有着近百年的历史,底蕴深厚。徐汇校区面积不大,五分钟自行车路程就可以连接校园里任何两个点。大礼堂是校园的文化活动中心之一。大礼堂是标准的剧院设计,上下两层,八百座左右,和由食堂改造而来的同济大礼堂相比,算是专业的了。除了每周放一两场电影外,很多团体也常在那里排练,叮叮咚咚、咿咿呀呀地练琴,也有几个人在舞台上托举、旋转,据说是舞蹈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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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忆中没有在交大礼堂里听过交响音乐会,也许是活动资源都倾斜到闵行去了,当时学校的本科生大部分都在闵行二部(据号称“老闵行”的太太回忆,她不但当时在校园里听过俞丽娜和室内乐,而且还摘过蚕豆钓过鱼);交大还有个很有名的学生管弦乐团,好像曹鹏经常客串指导,可惜我和他们始终不曾有过交集,甚为遗憾。

包图的影像室

靠近二号门的包兆龙图书馆是我在交大三年去得最多的地方,这是当时国内设施最先进、馆藏最丰富的大学图书馆之一。馆内只要是对外开放的地方,我都进去过。并足足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用类似“扫街”的笨办法,把书库和阅览室的每个书架“地毯式”浏览了一遍,很多平时根本意识不到的书,让我受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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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兆龙图书馆

包图的十六楼的视听室每天下午都播放当时最先进的LD大碟,看一次五毛钱。很多名片,《初吻》、《毕业生》、《与狼共舞》都是在十六楼看的。如果花上两块钱,还可以自己点播,点播的都是比较冷门的片子,让人喜出望外的是,竟然能点到了《卡门》和《茶花女》。十二楼的视听资料室光顾的人不多,大部分人是借外语资料的。除了外语,视听室还整整齐齐地收录着各种版本的音乐卡带,都是现借现听现还。当我说要借舒伯特的《未完成交响曲》时,管理员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很久,很不好意思地说,磁带已经很久没人借了,也许会有点走调。走没走调,没听怎么知道?当透明清纯音色和优美丰富的旋律通过立体声耳机一下子占据了我全身的时候,我就像《一千零一夜》中的阿里巴巴,一下子闯入了财富的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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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图书馆

从此我不但可以畅听各个作曲家的名曲,还可以随心所欲选择DG、Decca、EMI这些不同的大牌的公司、不同的指挥家以及某指挥家不同时期的版本,例如最著名的《贝五》,可以选择卡拉扬版、索尔蒂版、伯恩斯坦版以及评价最高的克莱伯版。包图把一个囊中羞涩整天在音乐书店柜台前逡巡的爱乐者,一下子抛进了音乐的海洋。这些海量的视听影像,放在今天,可能稀松平常,可对于九十年代初的我,却仿佛久旱逢甘霖,老鼠掉在米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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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来覆去读了三年,毕业后复印精装的The Cambridge Music Guide

鉴赏的大框架

在交大,我学到的另一个让我受益终身的技巧是原版文献的阅读技巧。导师林少培教授在给我们上Computational Structural Mechanics的时候,每人发了两本原版大部头,精装的橙色封面的The Finite Element Method和简装的淡黄色封面的Matrix Analysis,要求我们在两个月之内熟读。方法是一遍读不懂读三遍,三遍读不懂读十遍,读懂为止。一开始刚读十五分钟就要打瞌睡,于是每天找个僻静的地方死啃,两个月以后,看到原版书就像看邻家妹子般亲切。楼下八系的吴劼兄为人厚道,夏天常邀我去他宿舍喝自制的解暑佳品绿豆汤,而令我更为感兴趣的是他书架上的那本The Cambridge Music Guide(外文书店影印版),在同济不曾知晓的原版音乐书,正是这本日后被我一再续借,并在毕业离校时倾尽所有复印券复制了一本的大部头,帮我建立了最初的鉴赏大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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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章节介绍的乐理、乐器和音乐史,有了同济的音乐课基础,读起来行云流水。最牛的是书后最后的一张表,以时间为纵坐标轴,并列了音乐、艺术和文学、历史和哲学三大领域的著名人物和重要作品,可以让读者清楚认识到同一历史时期不同领域的交叉和关联,我在这张表里又加了一列科学和技术,这样,人类历史上学术界的大神们的八卦就尽在掌握了,你会发现很多牛人像哥白尼、门德尔、李斯特都是神父,并师出同门;科学家达盖尔开了照相馆以后,文学家大仲马父子都要上门道贺捧场;有些人是仇敌,有些人翁婿,整一个上流学术社会的关系图……这更是一张大框架,是千年以来技术、文化、意识形态的互相作用在理论、观点、作品上的具体体现,蕴含着大神们的喜怒哀乐与爱恨情仇……有了这个框架,回到包图就更有导向性了,二楼阅览室整套二十本的原版卢浮宫藏画集本来就少有人问津,十五楼美国亚洲基金会捐赠的最新图书阅览室,基本上都只有我一个人翻阅……

宿舍里的留声机

同宿舍的陈雷兄原来是学飞机制造的,比起学土木的来,手要巧很多,心思也比较细腻,爱好摄影文艺,床头挂着能打动女孩芳心的红豆枫叶之类的照片。他还是舞蹈达人,学校舞蹈队的队长,交际广阔。陈雷兄日后投身广告业,最早的三维动画视频从事者,最近又投资精品连锁酒店,倒是和原来的气质一脉相承。入学没几天他就拉我去北京东路买音箱、喇叭和电工配料,几下捣鼓之后,就变成一套“土音响”,让我由衷折服。他朋友的朋友竟然抱来一架留声机,一下子把我们宿舍变成了最豪华的房间。学校出门右拐就是中国唱片公司,当年金嗓子周璇就是那儿出道的,又买了几张莫扎特弦乐小夜曲和猫王的唱片,从此整个宿舍每天仙乐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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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路交通大学正门,俗称“庙门”

交大校园外围的音乐圣地众多,自行车15分钟车程内,除了上文提及的衡山路上的中国唱片公司,南边是万体馆,各类热门演唱会的举办地,上海电影制片厂;东北方向是上海交响乐团、上海音乐学院、上海戏剧学院,还有安福路上的小剧场;西北方向3号门出去,新华路上有上海轻音乐团,斜对面是逢博酒家。逢博酒家在番禺路和新华路的转角处,是轻音乐团的台柱子歌唱家施鸿鄂、朱逢博夫妇的家产。朱逢博是同济建筑系的学长,据说那幢小楼是她父亲解放前用在同济当教授的薪水购置,此传说一直让而今的教授们叹息连连。除了众多的音乐团体,交大周围还有两座著名的教堂,南边是徐家汇天主教堂,虽然里面传说中的管风琴文革期间就被拆除了,那高高的哥特式双塔依然是上海最有异国情调的地方之一。东边衡山路国际礼拜堂据说是上海规模最大的基督教堂,以优美的圣乐斐声沪上。东边的天平路、高安路、余庆路,是上海著名的老洋房区,彼时正值众多资本家落实政策之际,幽静的梧桐叶罅隙中,时不时会飘来《G弦上的咏叹调》。康平路华山路角,就是著名自立书屋,店主是个残疾人,陈列的书籍非常有品味,我书架上的《瓦尔登湖》和《追忆似水年华》都是购自那里。岁月如梭,二十多年过去了,谨以此文向交大的兄弟姐妹和师长们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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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红太阳广场上的雕塑

季征宇
校友总会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