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德树人、教书育人是高校的基本功能，也是最重要的功能，这是大多数人的基本共识。上海交通大学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在引领国内高校的新思想、新理念。值此新时代、新征程之际，教育如何满足时代的需求？交通大学如何引领时代的潮流？如何给学生送去及时的春雨、和煦的春风？如何培养人，给谁培养人？我结合自己在一线从事教书育人工作的体会，谈一些粗浅的认识。窃以为，有三个问题需要着重解决：一是要认清教育的本质，二是要加强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引领，三是塑造学生的科学精神。

认清教育的本质

教育的本质是什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关于这一点，梁启超先生曾经做过一段精彩的演讲。他说：“问诸君‘为什么进学校？’我想人人都会众口一辞的答道：‘为的是求学问。’再问：‘你为什么要求学问？’‘你想学些什么？’恐怕各人答案就很不相同，或者竟自答不出来了。诸君啊！我替你们总答一句吧：‘为的是学做人。’你在学校里头学的各种专门知识，不过是做人所需要的一种手段，不能说专靠这些便达到做人的目的。任凭你那些件件学得精通，你能够成个人不能成个人，还是另一个问题。”

这篇文章是1922年12月27日梁启超先生所作的一场演讲，虽然已经过去了96年，但对当下的教育仍有借鉴意义。既然学生受教育的目的是“学做人”，那教育的本质就应该是“教做人”：一是教人认识自己，认识自己能力上的不足；二是要敢于质疑、敢于破除已有的成见。通俗一点说，就是培养人识别真伪、区分善恶、分辨利害的能力，并且具备科学精神。这里没有提到任何与名利和技能相关的内容，也就是说，教育的本质并不是叫人具备某些技能，而是要培养人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精神和体魄都健全的人。学生虽然来自五湖四海，天赋秉性各异，一旦到了学校，我们就要针对每个个体实施教育，针对每个人的方式或许不同，但终极目标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让他们具备完整的人格。《孟子••尽心章句上》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达财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近年来，上海交通大学的立德树人、教书育人工作在全国高校中起到了引领的作用，比如教书育人奖的隆重颁发、职称评审对于教书育人工作的体现、对思政工作的重视，对学生的价值引领。我们也欣喜地看到，每年也有很多优秀的毕业生，志存高远，胸怀天下，到西部去，到军营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们就是交大立德树人、教书育人的代表和缩影。但是，仍然有一些学生考虑的不是党和国家的需要、人民的需要，而是名利和待遇，是这个工作年薪二十万，那个三十万。比来比去，最终沦为金钱的奴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距呢？这是我们努力需要解决的问题。孟子见梁惠王，梁惠王问：君之来何利于吾国乎？孟子曰：何必言利，亦有义乎？孟子说的很清楚，就是说我们不能只考虑眼前的利益，而应更多的考虑道义。我觉得这就是我们努力的方向，我们的教书育人工作就是如何引领这部分人，使他们成为理想信念坚定、专业素质过硬、具备科学精神、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新时代交大人。

加强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引领

习近平总书记的十九大报告里特意提到了要继承和发扬我们优秀传统文化。我们的优秀传统文化是什么？该怎样去继承和发扬？这是摆在所有教育工作者面前的现实问题。

现在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目前学生的英文水平普遍不错，但是中文水平却不敢苟同。很多学生提笔忘字、即便是写出来，病句、错别字连篇，整个文章惨不忍睹，每到毕业季，修改论文成了老师最大的心病。追根溯源，就是对传统文化的淡漠，而过分的关注西方文化。西方文化固然有值得我们学习借鉴之处。但我们传统文化里也有太多值得我们传承和发扬的东西，有太多具有恒久价值的东西，比如仁义礼智信。这也是为什么习总书记指出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的原因。总书记还特别强调指出，“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人们大都知晓交大历史上以理工著称，殊不知交大的文脉亦源远流长，工文兼教、文理兼通的传统历来有之。20 世纪初，唐文治校长执掌校务期间，深感在西学东渐过程中，必须延续和保持本国文化传统，于 1909年设“国文科”，可谓首开工文并重之先河。交大因此博得“科学好、中学好、体育好”的“三好学校”之美誉。其中，“中学好”即为国学好、作文好。当是时，交大师生的国学素养和文化氛围可见一斑，对今后的交大乃至中国高等教育的影响亦是深远的。目前，学校也一直很支持这方面的工作，比如去年刚刚出版的《诗文交大》，姜斯宪书记就亲自作序。这本书的出版，既是学校重视传统文化的一个缩影，也反映出广大师生对传统文化的渴望。

中国的传统文化的其实就是在培养每个公民的廉耻感和君子之道，孔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这与前面提到的教育本质是一脉相承的。教育的本质既然是培养人识别真伪、区分善恶、分辨利害的能力，首先要具备廉耻感和君子之道。这是我们中国士子学人，或者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具备的最起码的道德品质。也是我们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内容。但是在交大的校园里仍然存在一些有违君子之道的现象。比如：每年的毕业季，我们就看到很多同学在凯旋门那里合影。合影本来无可厚非，但是很多同学都坐在或者站在凯旋门的校名碑上。我每每看到这个现象都痛心不已。这些同学摆出各种造型，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值得炫耀的事情。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是典型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为什么？因为交通大学是我们的母校，你能想象把自己的母亲的名字坐在屁股底下，踩在脚下的感受吗？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现象呢？是谁的责任呢？这正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

世界一流大学一定要有一流学生，一流的学生一定要具备一流的传统文化，否则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交通大学在这方面显然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在整个学校层面，拿出一些具体的、持续的措施，大力提倡优秀的传统文化，就像重视四、六级英语考试一样重视中文教育，重视传统文化的教育，应该成为学校的共识。

塑造科学精神

科学素养的高低，是否具备科学精神关乎一个民族的未来，而高校又是许多创新思想的发源地，实在有必要谈一下科学精神。科学精神的实质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探索、质疑、实证、理性”，这也与教育的目的一脉相承，自然就是学校的根本任务，或者说科学精神就是实现教育目标的必经之路。

最近一直在看近代著名教育家、科学家任鸿隽的科学救国思想，有许多真知灼见，值得我们借鉴。我们大概从小就知道四大发明，而且往往也以为这就是科学。其实，在任鸿隽看来，这只是片断的发明，而不是系统的科学。这不是很耐人寻味吗？任鸿隽指出，要了解科学，首先要明白科学的两个起源：一是实际的需要，二是人类的好奇。由于前者是外在的压力，后者是内在的冲动，所以就科学发现和科学创新而言，好奇心比实际需要更重要。基于这一认识，他告诉人们：科学家研究科学，不是为名利所驱使，而是为好奇心所引诱。为了这种天生的好奇以及由此而来的精神需求，许多人（比如阿基米德、伽利略、哥白尼等）甚至不顾自己的生命。因此他反复强调，人类物质文明的进步并不是科学家最初的动机，而是科学研究的必然结果。如果只想从物质文明方面来追赶发达国家，只想把科学当作一种富国强兵、改善生活的手段，却忽视了科学的真谛，那就是一种得鱼忘筌、舍本逐末的做法（智效民著，大学之魂：民国老校长，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年5月第1版）。

我们现在读到这样的文字，真是令人深思，如果一个人，仅仅为了养家糊口，而丧失了最初的好奇心和梦想，我们的科学精神就无从谈起了。科学精神不仅体现在科学的发展，科技的进步；不仅仅是庙堂之高的庄严，而是实实在在的影响社会的方方面面（比如对中医药、转基因的认识），我们所享受的尊严和便利（航天、高铁、医疗、大数据、移动网络、生物技术）、所讨厌的弊端（比如各种谣言、民科、环境问题、社会问题），大抵都与是否具备科学精神相关。

在交通大学，有大量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在从事科学研究，学校的科研成果、科技创新能力日新月异，不断取得令世界瞩目的成就。学校为了培养本科生的科研兴趣、创新精神，也出台了许多系统的措施，比如IPP、PRP、毕业设计、专业实习实践、社会实践、挑战杯、创青春等等。然而，我也了解到，少数的学生做这些科研的目的不是为了兴趣和爱好，而是为了给自己考研增加砝码，或者为自己的简历添彩，在他们眼里，科学研究的目的是为了名利，这与科学精神恰恰背道而驰，不能不令人深思。我们的科学精神，如果要做到任鸿隽先生所说的那种境界，还是任重而道远。科学兴亡，匹夫有责，高校理应在科学精神的塑造和传播中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比如我们可以成立专门的科学社（与目前学校已经存在的以做项目为主的科技创新社团不同），用以传播科学精神；我们可以建立本科生导师制，用以训练学生的科学思维；我们可以少举办一些与娱乐相关的活动，多举办一些与科学精神相关的活动……当今世界，和平与发展是主题。我们如果能够认识到科学精神的重要性，自我觉醒、从我做起，终将会迎来科学的春天和民族的复兴。

“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绊此身”。这是诗圣杜甫的名句，也是诺贝尔奖获得者李政道先生的座右铭。这句话将教育的本质、传统文化、科学精神三者融合的天衣无缝。李政道先生不仅是科学巨匠，更是一位艺术大家，尤擅绘画，是真正具有家国情怀、科艺双馨的科学家。我曾多次参观李政道图书馆，每一次都为那些珍贵的藏品和李先生的精神所震撼，还曾填了一首小词《朝中措•李政道图书馆》，表达我的敬佩和憧憬——

巍峨高阁立黉宫，红瓦映长空。多少皇皇巨著，静观宙宇苍穹。

倚天问道，细推物理，赤子情衷。试问何人可继，请看今日交通。

那座巍峨耸立的宏伟建筑，或许就是我们交大人的精神地标，永远激励着我们在科学、艺术的道路上砥砺奋进，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征程里谱写更加壮丽的篇章！

（作者为上海交通大学农业与生物学院副研究员、上海交大首届“教书育人奖”一等奖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