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 · 印迹

沈肇圻:从交大学子到海事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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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百年初心历久弥坚,栉风沐雨笃定前行。2025年是上海交通大学党团组织成立100周年,也是学校“十四五”规划收官、“十五五”规划谋划之年。为弘扬伟大建党精神,从党的百年伟大奋斗历程中汲取继续前进的智慧和力量,感悟革命先辈和交大楷模的初心与使命,上海交通大学党委宣传部与档案文博管理中心联合设立“初心·印迹”栏目,陆续刊出交大百年党史工程党史人物口述采编的部分成果,以飨师生校友及广大社会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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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肇圻,1928年7月生,上海人。教授级高级工程师。1946年11月考入交通大学,在先修班学习一年后直升造船工程系。在校期间参加革命,1949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51年毕业,先后在交通部船舶登记局筹备组、船舶检验局、船检港监局工作。1976年派任驻英国大使馆一等秘书、驻国际海事组织代表。1979年底回国,历任交通部外事局局长、中国船舶工业总公司西欧代表处首席代表、中国远洋运输集团总公司顾问。1993年离休。2019年12月4日,沈肇圻接受上海交大党史工作人员采访,深情回忆了求学交大、秘密入党的革命经历,讲述了交大师生胸怀报国志,应变护校、支教、参军等点滴往事,以及见证中国船检海事事业发展、为母校争光的人生故事。

从交通大学先修班到造船工程系

我父亲名叫沈稔三,他是名会计,解放前在上海证券交易所计算科工作,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虹口区房产小组管财务。他工作积极认真,被选为工会小组长。我母亲钟挹山是浙江杭州师范学校毕业的,嫁给父亲后育有7个孩子,在家操持家务,没有外出工作。上海解放后我母亲在里弄识字班当教员。她为人和善,乐于帮助居民,后当选为居委会妇女委员、居委会主任。

我家有一张1958年9月拍摄的家庭合影照,前排坐着我父亲和母亲,后排站立的五人中有三名共产党员,分别是三妹沈亦青、三妹夫陈体光和我;我爱人沈福妹当时正在申请入党。照片拍摄地点是上海家里的客厅,客厅上面有个横幅“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我父亲喜欢集邮,这个横幅是父亲用旧邮票拼剪做出来的,这也是父亲对我们的要求。所以我参加革命是有一定家庭基础的,即来源于知识分子家庭追求进步的氛围。

【图02】1958年9月家庭合影照(后排右起:沈肇圻夫妇、大妹、三妹夫妇).JPG

1958年9月家庭合影照(后排右起:沈肇圻夫妇、大妹、三妹夫妇)

1946年我高中毕业后报考了4所大学,分别是交通大学机械工程系、浙江大学农业机械系、吴淞商船学校、私立大夏大学。结果4所学校都录取了,最终我选择了交大,但被分到先修班。进校后才知道,我们100名先修班学生都已通过交大录取分数线。但因国民政府要安排一批复员青年军进大学,于是就把我们这些已经录取的学生挤到了先修班,因此我对国民政府的印象很不好。

我们在先修班学的是高中的数学、物理、英文等课程,没什么提高。读完一年,考试及格,学校给我们发了由校长吴保丰签发的证明书,但提出要我们重新参加入学考试。学生们很不满意,向学校集体请愿:我们成绩够了,还多学了一年,怎么还要再考呢?最后学校同意我们入学,但要重新填报志愿。重填志愿那一天,我遇到了先修班同学严祖礽,他说电机系、机械系是大系,太热门,不一定能读上,不如选个小系——造船工程系。于是,我俩填了造船工程系。后来,严祖礽又成为我的入党介绍人。

【图03】大学时期的沈肇圻.jpg

大学时期的沈肇圻

1947年秋,我们正式入学交大造船工程系,当时全班同学一共29人。我是本地学生,家庭条件比较好,平时穿着西装,头发还上了蜡,骑着自行车上下学。但我比较热心,乐意为班级同学服务,所以大家就选我当班长,一直当了四年。

【图04】2001年毕业50周年返校活动合影(前排左起:严祖礽夫人刘秋萍、严祖礽、孟树模、瞿守恒;后排左起:田信鸿、吴善勤、柯纯、谢鸣华、许辑平、沈肇圻).jpg

2001年毕业50周年返校活动合影(前排左起:严祖礽夫人刘秋萍、严祖礽、孟树模、瞿守恒;后排左起:田信鸿、吴善勤、柯纯、谢鸣华、许辑平、沈肇圻)

严祖礽引我走上革命道路

我有缘和严祖礽认识,是他把我引上了革命道路。严祖礽是上海中学毕业的,中学时就入了党,很活跃。回想起来,严祖礽对我的帮助很大,他没有给我讲很多革命大道理,而是支持和帮助我把班长工作做好。同时他经常结合一些社会现象,摆事实,讲道理,说的一些观点很吸引人,常引起同学们的共鸣,从而引导班会讨论沿着正确的方向进行。同学们都很尊重严祖礽,亲切地称他为“严老大”。

在严祖礽的带领下,我这张白纸上慢慢渗入了革命印记。我们1951届学生组成的四○社有个核心组织叫星光社,是党的外围秘密组织。我当时参加了星光社的活动,学习《新民主主义论》,组织同学阅读进步书刊和参加抗议美军暴行的斗争、杭州春游并悼念浙江大学于子三烈士等活动。撤退到解放区的同学也来信,让我们了解到解放区的真实情况。对比之下,更加深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的信念。

严祖礽还叫我去交大民众夜校教书。1948年我在夜校上算术课,教了一些工人学生,和他们交了朋友。下课时,我和他们聊天,听他们讲生活艰难的境况。我了解到社会上许多阴暗面,因此我的思想慢慢地发生了变化,看到了国民政府对内是剥削,对外是洋奴。民众夜校对于我们学生投身革命起了很大的作用。

1948年秋,物价飞涨,同学们生活困难。外地学生家里汇钱过来,因为货币贬值,等钱汇到学校,再到食堂收钱时,已经不够交饭费了。怎么办呢?四○社和食堂商量,在老南院借了一间教室,办起了实物银行,让我们造船工程系具体承办,我当行长。同学们收到家里汇来的钱,马上去购买食堂所需的大米,然后交到实物银行并开具证明。这样等到交饭费的时候,外地同学拿着证明去食堂,根据与食堂的协议,凭着这张单子可以抵饭费。这是我们班级对抗国民政府物价飞涨而为同学办的一件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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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大周刊》1948年12月15日第46期登载《学生自治会创办“实物银行”,推进“斗米运动”》

对于我来说,位于老南院的实物银行很重要,因为那里还是我入党宣誓的地点。严祖礽觉得我已有一定的思想觉悟,人也可靠,就问我:“老沈啊,你愿意加入共产党吗?”我说我愿意。我觉得国民党太腐败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于是他让我写一份申请交给他。到1949年2月,严祖礽通知我:“沈肇圻,共产党吸收你为党员了。”于是在一天半夜,我在实物银行的教室里秘密宣誓入党,就严祖礽和我两人,他说一句我跟一句。至今我还记得宣誓的内容。入党后,水利系有位同学和我单线联系,他叫郝克强。

1948年底至1949年初,淮海战役、平津战役、渡江战役……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但国民党大肆宣扬说取得了胜利,欺骗群众。当时,学校“民主堡垒”的气氛很浓烈。我们班里几个进步同学觉得不能听国民党的宣传,应该把事实真相告诉大家。于是,我就从家里拿了一个短波收音机,它不仅可以听上海广播,也可以听解放区的广播。晚上我们找个宿舍,听解放区广播,把解放战争真实的信息记下来,写成大字报,第二天就贴到墙上。学校里有每日新闻,是学生自治会办的。我们贴的是墙报,由我带头。当然,做这些事风险很大,甚至冒着生命危险。

护校应变和大逮捕之夜的斗争

1949年2月,为抵制国民党把学校迁往台湾,学校成立应变委员会。交大地下党力量很强大,进步老师多,应变委员会由地下党掌握。因为我办过实物银行,所以我被分配到应变委员会物资组,是物资组的学生代表。学校向国民政府争取到一些应变费,就买米、油等食品,放在体育馆篮球场底下的房间,由我管理。

不久,听到解放军渡江的消息,我们知道快解放了,学生们的革命热情更加高涨。为保卫学校的安全,防止国民党破坏,应变委员会通过决议,成立护校总队,下面按年级设立纠察大队,各班建立纠察小队。我是1951届年级的纠察大队长,因为我没有太暴露。校园围墙内设立秘密纠察岗哨,由纠察队员站岗值班。另外在操场边上有个水塔,下面挂了钟,平日里当当当地敲响上下课铃声。纠察大队安排夜里轮流值班,假如国民党军警进校,队员马上敲钟,同学们都跑到体育馆2楼集中起来抵抗。纠察大队还动员同学们把课桌椅搬到体育馆,把馆内南北两个通道堵起来。

1949年4月25日晚上,那一天正好是我值班,我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各岗哨都有护校纠察队员,巡查结束后我就回宿舍,那时已经半夜12点多了。我住在新宿舍二楼,下面是门厅,上面是个大房间,最多可以住16名学生,但没有住满。空床铺上放着外地同学的箱子等行李。我正准备入睡,忽然校园内钟声响起,国民党军警用装甲车撞开北门,一直冲到操场水塔旁,同时用机枪扫射。钟声一响,大家就想冲去体育馆,但已经冲不出去了。

我和孟树模在宿舍里,商量着怎么办?同学们说不要冲出去了,出去就会被抓。我们宿舍放了8个双人铺,两边靠墙各2个,中间背靠背4个。大家出主意,叫我和孟树模躲在4个双人铺的床底下,四周用行李箱子挡起来。如果军警进来,只要大家不吭声,他们也想不到这下面会躲人。后来国民党军警和巡捕持枪进来,问:“沈肇圻是谁?他在哪?”同学回答说:“沈肇圻忙得很,不一定天天回宿舍睡,今天他没回来。”这样就把那些国民党警察支走了,使我逃过一劫。

【图06】1948年5月4日,沈肇圻在交大新宿舍前留影。新宿舍门厅上面是一间大房间,1949年沈肇圻就住在那里.jpg

1948年5月4日,沈肇圻在交大新宿舍前留影。新宿舍门厅上面是一间大房间,1949年沈肇圻就住在那里

5月25日,徐家汇地区全部解放,我们上街打腰鼓,扭秧歌,参加游行,高兴啊!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完成了秘密斗争的革命使命,决定向社会公开。12月26日—30日,中共徐汇区委在区政府礼堂举办党员学习班,这是我入党后接受的第一次正规党课教育。在学习班上,我见到了好多人,都是地下党员。我也见到了孟树模,非常高兴:“哦,你也是啊!”1950年1月15日,交大党总支召开第一次全体党员大会,邀请各个班级代表来参加。会前张贴红榜公布全体党员名单,党员自此正式公开活动。

【图07】1949年12月,沈肇圻参加徐汇区委党员学习班的听课证.jpg

1949年12月,沈肇圻参加徐汇区委党员学习班的听课证

造船工程系教师水平很高

造船工程系老师水平都很高,他们大多是留英学生。那时候留学生是非常了不起的,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技术完全靠引进,靠那些留学归国人员来传授。老师讲课以英文为主,偶尔会讲中文;但是没有教材,没有讲义,原版书很少,翻版书也很少,价钱还很贵,大多数学生都买不起,所以上课全靠老师写板书,学生记笔记。有时候老师介绍说图书馆有一本参考书,外面买不到的,图书馆也仅此一本,只能在阅览室借阅。同学们就去图书馆借了抄录,大家相互合作,每天轮流去图书馆抄一点,回来再传阅抄录。老师出的考卷全部是英文,练习题也全都是英文,所以同学们的英语阅读能力很强,看英文材料很快,但口语水平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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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肇圻求学交大期间的课业笔记

当年,杨俊生老师是造船工程系系主任,他是民族资本家,中华造船厂厂长兼总工程师。他人很和善,因为他厂里还有一大堆事,所以上完课就走了。他在系里的工作都由王公衡老师代做。新中国成立后,杨老师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为发展我国造船工业献计献策。

辛一心老师是造船界权威,很有名的理论家,同学们都说他的理论课讲得很好。他是招商局的机务处处长,工作也很繁忙,上完课就走了。

杨仁杰老师教实用造船学,这是一门很重要的课,杨老师学问也很好。但是身体不好,不是每年都开课,而是两年讲一轮课。我们四〇级同学和三九级(即1950届)同学一起上他的课。杨老师很平易近人,同学们都很敬重他。我们毕业拍合影照时,杨老师和学生们一起蹲着,一点架子也没有。

王公衡老师教船舶动力学、船舶设计,这也是造船工程系很重要的课。他的课要连着上好几年,设计画图都由他指导。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教育部布置学校领导抓教学改革。造船工程系的教学改革由代主任王公衡老师主持。我作为学生代表参加了系里的讨论会,从学生角度提一些意见。我和王老师的关系很融洽,还受他邀请去过他家里。1978年夏,我从英国回来休假,听说王老师也在北京,就请他来我家小聚。

【图09】1951年6月摄于工程馆前的造船系师生毕业合影,后排为造船系教师,左起蔡绳武、王公衡、杨仁杰、杨俊生、辛一心、郭锡汾、顾懋祥;前排为1951届造船系毕业生,左起谢鸣华、沈肇圻、吴善勤、柯纯、董劲予、陈瑄、严祖礽.png

1951年6月摄于工程馆前的造船工程系师生毕业合影,后排为造船工程系教师,左起蔡绳武、王公衡、杨仁杰、杨俊生、辛一心、郭锡汾、顾懋祥;前排为1951届造船工程系毕业生,左起谢鸣华、沈肇圻、吴善勤、柯纯、董劲予、陈瑄、严祖礽

师生立志为建设祖国而奋斗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遭到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封锁。为加强国防建设,国家在哈尔滨设立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简称“哈军工”。但哈军工在筹建初期缺乏师资,动员交大老师自愿去任教。造船工程系赵国华老师积极响应,主动报名去东北支教。赵老师给我们上过材料力学课,1950年4月28日下午,我们班级在工程馆教室自发举行欢送会,师生话别,气氛热烈。赵老师鼓励同学努力学习,为今后建设国家打好基础。欢送会上,大家还模拟赵老师讲课情景拍了张照片。

【图10】1950年4月28日,在工程馆教室举行欢送赵国华老师赴东北支教座谈会,会中模拟赵老师讲课情景照相留念.jpg

1950年4月28日,在工程馆教室举行欢送赵国华老师赴东北支教座谈会,会中模拟赵老师讲课情景照相留念

1950年10月抗美援朝战争开始,当国家发出动员青年学生参加军事干校的号召后,同学们纷纷踊跃报名。严祖礽作为党总支委员带头报名,我作为班长也带头报了名。但是学校没让我去。因为我从一年级开始一直做学生工作,所以老师希望我留下来继续做学生工作。

1951年1月,班里有8位同学参加军事干校,他们是严祖礽、瞿守恒、邱永寿、田信鸿、张简(原名张六)、林濬、陈正亚、许辑平。此外,孟树模在1951年1月被抽调至徐汇区委,支援机关建设。他们都没到毕业,就响应国家号召,或服从组织安排,提前离校参加工作。后来,学校给提前离校的同学都补发了毕业证书。

【图11】1951年参加军事干校的造船工程系四年级8名同学.png

1951年参加军事干校的造船工程系四年级8名同学

1951年7月,我们参加了全国第一次大学毕业生统一分配。上海市教育局在交大大礼堂办了暑期学习班,组织全市大学毕业生听政治大讲座,讲世界观、人生观,讲国家建设和需要,动员大家服从统一分配,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学习班刚开始,学校找我谈话,希望我留校工作。我作为一名党员学生,我说服从组织安排。不久,交通部来人说,为维护我国主权,将要筹建船舶登记局,需要一名造船工程系的共产党员。上海市分配办公室找我谈话,问是否愿去北京。我表示由组织定。于是,那年8月底,我在协助100多名毕业生北上,完成市分配办公室指派的任务之后,最后一个离开上海,坐了两天两夜火车来到北京,自此开启了半个世纪的船检海事工作。

【图12】1953年2月20日,沈肇圻参加北京俄文专修学校学习时留影.jpg

1953年2月20日,沈肇圻参加北京俄文专修学校学习时留影

荣获国际海事奖

我虽然毕业了,但我和交大的关系仍在延续。我离开学校后做的很多工作,都离不开王公衡、杨槱等交大老师的指导。我参与组织编制的中国第一套验船规范、第一部《海船稳性规范》,不仅是造船界集体智慧的结晶,也是母校和老师们支持我工作的结果。

【图13】2011年毕业60周年返校,看望杨槱院士(后排左起:田信鸿、沈肇圻、瞿守恒).JPG

2011年毕业60周年返校,看望杨槱院士(后排左起:田信鸿、沈肇圻、瞿守恒)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1973年中国恢复在联合国政府间海事协商组织(简称“海协”,1982年更名为国际海事组织)的合法席位。1974年召开的国际海上安全会议,我们派代表团去出席了,这是中国加入“海协”后第一次出席制定国际公约的大会。代表团团长是驻英大使宋之光,丁奇中是代表,我是副代表。中国的主张是大家的事情大家办,国际公约理应是多数国家参加后才生效,不能少数国家说了算;而发达国家有新技术、新设备,经济强大,他们要求大家按他们的规定办。当时我们在技术上没有话语权,但在公约能否生效的问题上我们有话可讲。我们拿出统计数据,经过一番争论,依靠发展中国家的力量,最终促使1974年《国际海上人命安全公约》按照中国的意见重新确定生效条件,即25个国家加入公约,它们的合计总吨位是世界商船总吨位的一半,公约才能生效。这个条件初步实现了普遍性原则,维护了发展中国家的利益。这次会议还有一项重要成果是,我们拿到了公约的中文正式文本,这是很了不起的。过去,国际公约正式文本只有英文、法文、俄文、西班牙文,没有中文。因而宋之光大使很自豪地说,我有幸代表中国去签了份有中文正式文本的国际公约。

2018年,北京大学来采访我,撰文《勇闯国际海事组织的中国人》。中国在1973年恢复“海协”合法席位,在国际组织发出中国的声音,阐明中国的主张。1984年,国际海事组织决定授予我“国际海事奖”。以前几位获奖者都是挪威、美国、苏联等海事发达的国家人员,他们都在“海协”担任大会主席、理事会主席、委员会主席,起草过“海协”法规,对国际海事事业有贡献,而我只是一名与会的中国代表。1985年9月25日在国际海事组织总部举行的颁奖典礼上,国际海事组织秘书长斯里瓦斯塔瓦宣读理事会决定,讲了两条颁奖理由:一是沈先生把中国对海上安全和环境保护的理念、工作哲理、公平原则带来国际海事组织,推动海事组织工作,这是很了不起的事;二是沈先生把国际海事组织介绍到中国去,让中国认识国际海事组织,使国际海事组织的公约和规则在中国这个伟大的国家得到实施。我在领奖时首先说:这两方面的贡献,其实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工作,而是很多人一起努力的结果,因此我只是代表大家来领奖。

我国是1978年开始改革开放的,1984年中国人就在国际上得奖了,是不容易的。我觉得我很光荣,因为我是交大学生,我为母校争光了。

【图14】1985年9月25日,在国际海事组织总部大会议厅举行1984年度国际海事奖颁奖典礼,图为国际海事组织秘书长斯里瓦斯塔瓦向沈肇圻(左)颁奖.jpg

1985年9月25日,在国际海事组织总部大会议厅举行1984年度国际海事奖颁奖典礼,图为国际海事组织秘书长斯里瓦斯塔瓦向沈肇圻(左)颁奖

执教世界海事大学

世界海事大学是国际海事组织办的。1988年,国际航海学会联合会在英国伦敦召开年会,邀请中国航海学会会长、原交通部部长彭德清与会,我是学会外事委员会主任,陪同出席会议。在会上,我遇到一位联邦德国的代表乍德,他是世界海事大学副校长兼教务长。他热情邀请我去世界海事大学讲课,并讲了三条理由:一是沈先生得过国际海事奖,我们还没有海事奖获得者来学校讲过课;二是世界海事大学学生都来自发展中国家,以往都是发达国家代表来授课,中国是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的经验非常适合学生们学习;三是筹建世界海事大学的时候,你在会上多次发言支持,现在学校建起来了,你应该继续关心。彭德清老部长跟我讲,这是为国家争光的事,你不能推辞。回国后我就写了报告,部里也批了。我在世界海事大学讲课,往返交通费由中国出,住宿吃饭由学校负责,没有工资,是纯义务志愿性质的。

我在世界海事大学讲中国的海事管理经验,这是世界海事大学第一次来了一位中国老师讲课。有的学生觉得上课还不过瘾,下课以后还到我的房间来继续交流。从1989年一直到1998年,我在世界海事大学讲了10年的课。1998年我70岁了,就没有再去讲。我在世界海事大学讲课也有点名气,每次去校长都要约见我,听听我对办学的建议。世界海事大学校刊上有一篇介绍我的文章,文中写到我是交通大学毕业的,这也是我为母校争光了!

【图15】1990年8月21日,沈肇圻携夫人沈福妹在世界海事大学留影.jpg

1990年8月21日,沈肇圻携夫人沈福妹在世界海事大学留影

我这一生,围绕着船做了半个世纪的工作。我在交大学造船,毕业后到交通部门,先是做船检,后做外事,一直在交通系统工作。1990年62岁回归造船行业,调到中国船舶工业总公司工作了3年。1993年65岁离休,又到中国远洋运输集团总公司工作了12年,还帮助远洋公司搞船员外派,一直做到82岁。

2010年回家以后,为了让孩子们更好地了解他们的父母,我写了两本书,分别是我爱人沈福妹的故事和我的故事。如果说我这一生为党、为国家做了点事,也是因为我爱人沈福妹担起了全部家务,让我专心工作。我爱人1997年去世,虽然她走了20多年,但满房间都是她的照片。我觉着,她的照片挂着,象征着我们仍然生活在一起。

衷心感谢母校老师专程来看我,听我讲这些往事!

【图16】沈肇圻与采访人员合影(左起:漆姚敏、孙萍、沈肇圻).JPG

沈肇圻与母校采访人员合影(左起:漆姚敏、孙萍、沈肇圻)

本文原载杨振斌主编:《思源·初心》,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23年版,第58-86页。有删节。

孙萍、游本凤
《思源·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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